接待顧一正是之前曾負責過成彥案子的警官, 周進。

“簡直是太危險了！”饒是見過許多案子，周進也還是唏噓不已，“本以為是入室盜空門，沒想到居然是黑魚犯的案, 要是北川趕到的不及時……後果簡直不可想象。”

顧一沈默不語。

陪同在側的孫靜影說：“周警官, 成彥七八年前在雲南犯的事還作不作數？如果作數, 警方會不會正式發聲明，證實我愛人……的青白？”

“作數，當然作數。他身上背的案子多了去了，一件也不會落下。”周進沈聲說, “前年過年時候女高中失蹤案，你們還記得？”

孫靜影點頭：“記得，我聽客人提起過。”

周進說：“女生的遺體找到了。就在小顧下車的地方往前一公裏，是個廢棄多年的窯廠。所以，如果你被他帶到那邊……就真的, 兇多吉少了。”

孫靜影脊背一寒，恨得咬牙切齒：“真他/媽王八蛋！”為了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，居然送了崇哥的命，想到這裏, 她恨不能手刃了成彥。

“是, 豬狗不如。”周進嘆氣，又問顧一，“你們剛剛從醫院過來？北川怎麽樣，傷得重不重？”

顧一這才擡眼：“沒傷到要害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對了, 你跟董晚晚認識嗎？”

……

出了筆錄室，有小警察帶著顧一繞到後院，一間較為私密的接待室。

進了門，顧一第一眼看見的是縮在角落裏的董晚晚，仍舊穿著那件大衣，好在裏面不是睡衣，換上了正常的毛衫長褲。

門開的時候，董晚晚下意識地朝後縮了一下，卻看見進來的是顧一，立刻站起身，跑到她面前，雙臂張開將抱住她，悶不出聲地一個勁掉眼淚。

“我……沒事。”離開醫院之後一直冷淡的顧小妞，這會才稍微放軟了身子，慢慢擡手拍了拍董晚晚的背，“你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“來報案。”

顧一這才發現，坐在角落沙發裏，雍容華貴的婦人。

“董……阿姨？”正是此前曾在醫院有過一面之緣的陳瑾，董晚晚的母親。

陳瑾起身，走到董晚晚身側：“我姓陳。”

想起成彥說的“陳瑾難道不是你/媽媽，董晚晚不是你妹妹”，顧小妞怔了怔，目光逡巡在陳瑾的雙眸。面前的女人有一雙及其熟悉的眼睛，圓眼頭，尖眼尾，臥蠶飽滿，雙眼皮極深。

這樣的眼型，董晚晚和顧一都有。

“陳阿姨好。”顧一靜靜地說，又轉頭問董晚晚，“成彥抓到了，你的照片不要擔心，警方一定會都銷毀掉的。”現在想想，成彥對董晚晚沒有下殺手，已經算不幸中的萬幸。

董晚晚搖頭：“都怪我連累你。”

顧一知道，她們對於成彥為什麽要追殺自己知道得並不全，大概以為是自己庇護了董晚晚才招來的殺機，所以滿心負罪。

見顧一不說話，董晚晚以為她還在生氣，紅著眼睛說：“我要走了，一一。”

“走？去哪裏？”

“回去念書，既然報了案，我也沒想著這事還能瞞得住。過不了兩天，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人對我做過什麽。”說著，幾日的時間裏瘦得下巴發尖的董晚晚，蒼白地笑了笑，“這裏我待不下去了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還--”為什麽還要報案？明明人都抓了，成彥再沒有機會搞鬼，為什麽明知自己是公眾人物，必然會被曝光還堅持要報案？

“我要他死。”董晚晚蒼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，森然地說，“我要他死得透透的……多一條罪狀，死得也更徹底……”

陳瑾低頭，將女兒帶到身側：“晚晚她情緒不穩定，剛好出國做一下治療。”

“呵呵，哪裏不穩定？這麽多年了，我從來沒有這會感覺這麽好。終於不用管別人怎麽看，怎麽想，想做什麽做什麽，想說什麽說什麽……”

“好了！”陳瑾冷聲喝止。

顧一閉上眼，調整了一下呼吸，忍住了出聲調和的沖動。她不想摻和面前這兩人的事，無論她們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親人，幾十年都未曾出現過的人，還是……各自安好，不相往來的好。

孫靜影等在院內，見陳瑾扶著戴著口罩的董晚晚離開，本想提醒一句“外面有粉絲”，話到了嘴邊，還是怨董晚晚牽累她家團子而沒有開口。果然，母女倆剛剛走出大院，外間粉絲們的聲浪已經一浪高過一浪。

人各有福，人各有禍。

孫靜影涼涼地看了眼院外，不想再去理會那對母女。反倒是小妞，怎麽到現在還不出來？

她三兩步轉進屋，門虛掩著，一眼沒瞧見小妞。

孫靜影疑惑地轉身要走，卻隱約聽見了低低的啜泣聲。

等她走進屋，才看見蹲在門口埋頭抱著膝蓋的顧小妞，肩膀微微地抖著，斷斷續續地小聲抽噎。

孫靜影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團子，怎麽了？怎麽哭了，董晚晚她們怎麽你了？”

顧一只搖頭，臉也不擡，似乎真的是傷了心。

孫靜影也不再打攪她，索性坐在她身側，靠著墻，仰面發呆。成彥終於被抓了，七年前的案子終於有了著落，當初在雲南和毒/販牽扯不清的是成彥，不是崇哥。

這真好，她總算能在兄弟們面前還崇哥一個清白。

雖然，她的崇哥再也回不來了。

等顧小妞終於緩過氣來，擡起臉，就看見身邊的孫靜影默默地靠在墻上流淚。

即便不問，她也大概知道靜姐為了什麽哭，無聲地，她側身雙臂抱住孫靜影的肩，臉靠在她肩頭：“姐，你還有我。”

孫靜影嘴角微彎：“嗯。”頭一歪，靠在小妞腦門，右手一擡按住她的腦袋，“你也還有我，別哭。”

小妞閉上眼：“程他走了。你知道嗎，姐，他居然對我調虎離山……乘著我跟阿姨說話的工夫，他居然偷偷走了。”

“去哪兒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啊……阿姨不肯說，他也不接我的電話。”小妞抽了一下鼻子，“我好害怕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其實傷得特別嚴重，不敢讓我知道。還是，他對我沒有信心，不相信我無論如何都能守住他。”

“為什麽要你守住他？”

小妞咬唇不語，半晌才說：“他腰上有特別麻煩的毛病，一個不好，也許就沒法站起來了。”

“腰？”孫靜影側目，角度只能看見小妞忽閃的睫毛，“成彥那混蛋這刀是不是傷著要害了？”

“不，不是。”小妞一動不動地靠著她，“是他原先的就有的毛病。程媽媽說，如果不做手術，什麽時候發病不一定。如果做手術，還能不能站著下手術臺，也不一定。”

孫靜影不說話。如果讓她選，一定叫團子離這個男孩兒越遠越好，她還這麽年輕，犯不著為一段愛情豁出下半生的幸福。可是，她又說不出口。因為當初所有人也這麽勸她離開何崇，可她做不到。

“他一直不接受我，我知道他是怕如果有那麽一天……不想拖累我。”

“嗯，肯定是。”

“我看起來就這麽不靠譜嗎？讓他連問一問我的決定，都不想問，就自作主張地給我定了死刑。”

“如果我是他，也會這麽做。”

顧一猛地退開身，紅著眼睛盯著孫靜影：“如果是你，你也會離開我？姐，你是這個意思？”

孫靜影看著她小動物似的自我保護的姿態，不由軟了語氣：“不是離開你，是為了保護你。”

“保護？”顧一帶著眼淚微笑，“……看來我是真的挺笨的，我聽不明白。我只知道，又被人丟下了呢……”

孫靜影輕輕地在她腦袋上揉了揉，又聽她輕聲說：“你也覺得，董晚晚長得跟我很像吧？”

“嗯。”特別是眼睛。

“那你覺不覺得，她媽媽也挺像的。”

孫靜影“嗯”了一聲：“有點。”

顧一甕聲甕氣地說：“成彥說，董晚晚是我妹妹，她媽媽是我媽媽。你說好不好笑？”不等孫靜影說話，她伸手揉揉鼻子，“長得像就是媽媽妹妹，那我這種大眾臉豈不是四海皆兄弟，笑死了，真是笑死了……”

韓意滿在警察局門口等了很久，都不見阿影和小顧教練出來，終於耐不住性子進來尋人。

沒想到剛走到辦公區，就被人叫住了，一回身，竟是穿著便裝的程敬堂。

“程叔叔！”從小被程敬堂教訓多了，見著他，韓意滿立刻變成小順毛。

程敬堂點點頭，問：“怎麽跑這裏來了？”

“陪朋友給北川那事兒做筆錄的。”韓意滿畢恭畢敬地有問必答。

“北川怎麽樣，你去看過了沒？”

韓意滿很想說“叔叔你擔心他，你就自己去看啊”，可終於也沒敢說出口，只答：“刀傷不重，都縫好線了。”

程敬堂點點頭，轉身就要走。

這一幕，讓韓意滿想起了許多年前，北川頭一次腰傷發病的場景。

那是國家隊選拔賽的日子，他忽然被告知北川住院了。等他趕到病房，才發現這個從來都是“別人家孩子”的死黨趴在病床上，連翻身都要人服侍著，更別提起身吃飯、去衛生間之類……都離不開人照顧。

他記得，北川看向他的眼睛古井無波，問他：“我爸呢？”

他確實去警隊找過程叔叔，卻被告知隊裏有警務要出，抽不出空來，只好硬著頭皮說：“叔叔他忙。”

然後就看見北川的眼睛一片死寂。這個話越來越少的死黨從沒有說出口，可他一直都知道，北川覺得自己被父親放棄了。那個曾經想把兒子打造成少年英雄的父親，對這個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的兒子，失望了。起碼，北川是這麽認為的。

“程叔叔。”

忽然又被叫住，程敬堂回身：“還有什麽事？”

韓意滿遠遠地，看著這個曾無數次被系統表彰的大英雄，懇切地說：“您可不可以，抽一點點時間去陪陪北川。我想……他需要你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來自存稿箱的問候第二部：

聖誕快樂！

作者君修養三天，眼睛應該好了吧>_<

應該可以回來了……

麽麽噠！希望回來的時候你們還在(*/ω＼*)

好了好了，真的，快要撥雲見日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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